筒子楼的残躯立于夜色,犹如巨座鬼魅。
毫无征兆的,在一声沉重的闷响过后,夺目的火花从筒子楼的窗户、门口猛烈的迸射出来,筒子楼在刹那间变成参天火炬照亮天际。
浓重的烟火味和刺眼的火光,很快引来数人围观,还有街上的治安官在吹哨维护秩序。
乱糟糟的人群后蹿过三个人,他们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竟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以至于三人互相搀扶到了一处隐蔽的小巷子。
聂可靠墙瘫坐一脸苦相:“完了完了!这工作丢了不算,还要担人命!”
坐他斜对面的蒲三拍,捂着流血的头说:“根本来不及说啊!若非你用炸药点燃车油,可能连你我也是鬼!”
这时的聂可还惊魂未定,眼珠子不知该放何处:“那炸药本是爆破楼体用的,要不是情急之下我能这么干吗?那可是公家给的,迟早查到我头上!”
蒲三拍想安慰他,不想衣领被人揪紧,斗大的拳头已经挨着鼻梁,他抬头只见老瓜愤怒的脸。
“这是何意?”蒲三拍害怕的哆嗦。
“你就是个骗子!要是把鬼抓住了,他们就不会死!”老瓜气的眼眶泛红,他的脑海循环播放着蒲三拍斗鬼没撑过两个回合,就嚷嚷着跳窗逃跑的画面。
蒲三拍连连摆手说:“我不是骗子啊!我的确会些捉鬼的本事,只是这次力不能及,所以心慌意乱!”
老瓜怒道:“会一点就自称道士啦?真有本事怎会不自量力留在筒子楼?甚至让我们这些啥也不懂的陪你涉险!”
怕老瓜的大嗓门引来治安官,聂可拦住老瓜说:“人都有过错,哪里有人没极限呢?说不定不止一个鬼,他双拳难敌四手,我们不也是没帮上忙!”
冷静下来的老瓜,认为聂可所言不是没道理,何况蒲三拍之前救过他,他现在的态度属实不应该。
于是老瓜放开蒲三拍,退后几步低着头道歉:“工头说的有道理,是我冲动了!大师对不起!”
蒲三拍叹口气说:“此次未能救人水火,反而误害无辜,担不起大师二字!更愧于面对二位!”说完,他背身对墙,是为面壁思过之意。
见到蒲三拍此举,老瓜更加羞愧,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好,而聂可想到前程也是愁容满面。
“事已至此,这地方我是不待了!回山里打猎讨生活,能算是一条生路!”聂可一拍脑袋,眼里爬上喜色。
“我本飘零,只要不被治安官盯上,不被恶鬼缠上,到哪里流浪都是一样的!”蒲三拍对墙自言。
听到这里,老瓜疑惑地问:“你是道士,难道没有道观寺庙能容你?”
“道观多灾,早不存世,我现在是孤苦一人……唉,往事不堪回首!”蒲三拍把脸贴到墙面,语气越发悲戚。
聂可接着说:“话不宜多说,大家就此别过吧!”说完,他扶墙起身。
闻言蒲三拍说:“你们先行吧!我要再面壁一会儿!”
不想多待的聂可点点头,欲迈步先离开,不想老瓜突然拦住他的去路,他不解地抬头看着老瓜。
老瓜着急地说:“惹这么大的事,我不能回家连累家人!留在这里迟早会被找到,让我跟你去山里躲躲吧工头!”
聂可为难地抓抓头发:“我……我一个人回去都不容易!你怎么不先问蒲三拍?他会法术便利得多!”
那蒲三拍转头说:“我四处漂泊,居无定所的,哪里能顾得他?”
老瓜接过话头说:“工头我会打野山鸡,还会认蘑菇,生火做饭也可以!你带我同去不亏的!”
看聂可还在犹豫,老瓜有些急了:“要是扔下我一个,我情愿自首去,你也别想回山里!”
“嘿!威胁我?!带着你可以,让你当牛做马时千万别推三阻四!”见老瓜咄咄逼人,聂可也没了好声气。
“当然不会!”见聂可同意,老瓜忙不迭点头回应。
于是三人分别,聂可带着老瓜到了可以出城的小路,就要抬脚行进时,老瓜突然拉住聂可。
“想明白了?不想去山里过苦日子了?”以为老瓜退缩了,聂可冷笑发问。
老瓜摇摇头说:“日子再苦总是要过的,我就是想起有些东西落家里了,想回去取一下!”
这说辞聂可不信,他挑眉看着老瓜说:“取东西?分明是知道要远行,放不下家里的人!你要回去留信,就快去快回!”
老瓜不好意思地挠头:“工头真懂我!你放心吧,今夜的事我只字不提,就说在远方谋了差事让他们心安!”
拍拍老瓜的肩头,聂可满意地笑着说:“孺子可教!地方就选在北地的油田一带,编详实些才能让人相信!我让北地的朋友帮你造个身份!”
“多谢工头!”老瓜感激地说。
“行了!快去办事!我可不会等你太久!”聂可催促道。
时间不等人,老瓜是名副其实的本地通,凭借多年的逃学经验,他知道走哪条路可以最短时间到达自家。
只是今夜不太平,老瓜一路上是走的忐忑不安,夜风吹过他都疑心是鬼怪偷袭。以至于平常五分钟的路程变成了十分钟,老瓜到家时都有鸡在打鸣了。
老瓜熟练地翻墙入家,绕到自己屋门后窗,轻手轻脚翻窗到了屋内。这屋内漆黑一片,好在月色明亮,借着月光老瓜找来笔纸。
纸铺在地面,笔提在手里,可向来苦于作文的老瓜,不知道怎么写比较好。他咬着笔头开始思考。
再想下去,工头怕是没耐心等,还是速战速决得好!如此一想,老瓜大笔一挥,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下:儿已谋得工作,其在北地之远,是采油作业,薪资尚可。勿念!最后把自己的名字署上去。
老瓜把这封信放在显眼处,接着简单打理行装,贼一样鬼鬼祟祟翻出家,没想到和一个人撞个正着。
此人看着年轻,正立在老瓜家的墙根,双手插兜的看着老瓜。这个人让老瓜觉得熟悉。
“哟,你当起贼来了?”年轻人调笑道,“我以为当夜除了我无人活着,能看到你挺惊讶的!”
瞬间!老瓜想起借宿筒子楼见到的年轻人,不正是眼前这个家伙?想到那个白拉拉的女人,老瓜一阵恶心。
不敢再看年轻人一眼,老瓜抬脚跑起来,速度之快堪比疾风。老瓜没想到,他即使跑的如此快,在一处拐角还是被年轻人拦下来。
年轻人饶有兴致地看着老瓜:“看来你记得筒子楼的事?不过,为什么怕我呢?”
眼看躲不过对方,老瓜的额角绽出青筋,大吼着对着年轻人挥出极有力的一拳,那年轻人不慌不忙,口中叽里咕噜,仅用两根手指挡住老瓜的进攻。
邪了门了!老瓜脸色难看,想抽手回来再逃,发现身体动弹不得,心里暗骂,这混蛋绝对和蒲三拍是同行!
年轻人轻蔑一笑,走过去拿走老瓜打点的行李,边翻找边说:“我倒要看看都偷了些什么?”
偷个头!本来就是老子的东西!老瓜说不出话,只能在心里回答。
翻了好一会儿,年轻人转身拿着东西举到老瓜眼前,脸上是哭笑不得的表情:“尽挑些不值钱的,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
老瓜瞪他:嬲你妈妈别!说了是老子的!是老子的!你听到没有?!
看出老瓜有话要说,年轻人双指并拢点在老瓜额头,突然能动的老瓜没有防备的向前倾倒,年轻人及时扶住了他。
气在头上的老瓜推开年轻人,指着他开口要骂,忽然阴风阵阵,老瓜侧目看到在自己身边多了个奇怪的人。
这人佝偻着背,衣服破破烂烂,浑身散发着难闻的臭味,年轻人捏着鼻子往后退,指着此人问:“你同伙?”
老瓜切了一声,翻白眼说:“是你同伙才对吧?”
“不是,我就一个人。”年轻人说。
“……”
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怪人,老瓜指着他问:“你真不认识?”
年轻人半信半疑地看着老瓜,又看看怪人,确认不是熟人后,点头的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
就在两人对话结束,年轻人移开捏着鼻子的手,仔细闻了闻怪人散发的臭味,很快眉头一皱:“不好!是尸臭!”
话音刚落,怪人抬头露出焦烂的脸庞,开嘴发出令人胆寒的吼叫,巨大的音浪把两人冲击到八米外。两人惨叫着摔在地上。
从地上爬起身的老瓜感觉胸痛难忍,喉咙发出恶心的腥甜,他两眼发花感觉随时要晕过去。
另一边的年轻人情况好点,他捂着有些绞痛的胸口站起身,紧盯怪人的同时询问老瓜:“最近得罪什么人了吗?”
摔得分不清东西南北的老瓜,听不清年轻人的话,他边用手挤按太阳穴边反问:“什么玩意?”
怪人闪现到老瓜跟前,龇牙咧嘴的看着老瓜,本来迷糊的老瓜被吓得瞬间清醒,他昂头看着怪人发抖:“我滴个娘诶!”
怪人伸出指甲发黑的手,就要掐住老瓜的脖子,一旁的年轻人眼疾手快抽剑挥向怪人,那怪人呜咽着被横截两半,浓稠的血液喷涌而出,把老瓜上半身浇的通红发亮。
老瓜则被腥臭味熏的呕吐不止。
年轻人上前查看怪人,见怪人变为一坨烂肉,用剑挑动后,拿出火折子吹燃,又拿出一碗酒倒在烂肉,把火折子扔下去,烂肉呼啦啦烧起来。
回过神的老瓜先定睛看了一会火堆,接着视线移到年轻人的剑上,他不解地问:“刚才没见你有剑啊?”
年轻人看着火堆答非所问:“只是低等货色,不过对付你是足够了——一个贼还能惹到鬼,你是盗墓贼?”
老瓜缓缓起身,身体的疼痛让他直不起腰,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看着年轻人说:“你可真能编!我要是土夫子,等你死后就刨你的!麻了戈壁!”
年轻人捡起老瓜的行李,递给他说:“今夜你死里逃生,我该不过多追究!小兄弟拿好!”
靠!还不信我!老瓜一把拿过行李,极度不爽的看着年轻人,可想到近来老是点儿背,他情不自禁叹起气来。
“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吧!要是歹人趁虚而入,你可就回力无天!”见老瓜虚弱的样子,年轻人好心提议说,“还有,这模样洗一洗比较好!”
老瓜摇摇头:“不行!有人等我,耽搁够久了!”他想聂可等了这么久,不会自己先离开了吧?
看得出老瓜挺急,年轻人就点头说:“随你,我送你到地方。”说完,问了老瓜地点,年轻人就搀扶着老瓜出发了。
“不是,你会法术还走啥路啊?”老瓜不满地问。
“本在人前就不该动法,若非情急之下,刚才也不会用。”年轻人说。
“……行,你救我就是给了人情,我肯定要还,能问问你叫啥不?”老瓜问。
“还与不还在你,想知道我叫什么也可以,听好了我叫冯葭歌。”年轻人回他说。
“哦,冯……”刹那间耳边响起聂可讲故事的声音,老瓜不由得脑瓜子一激灵,打亮洋火侧目看向这位冯葭歌:肤白如鬼,面透邪气,的确神似聂可故事里的红衣恶鬼。
》本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