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朱门寒骨
- 盛唐逆焰:冷宫皇子的科技王朝
- 狮心兽
- 4892字
- 2025-06-02 17:10:18
“九殿下...九殿下...您醒醒啊,好歹...好歹喝口水...”
一个苍老、嘶哑,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像钝刀子一样刮着李琰的耳膜。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几根歪斜、布满蛛网的乌木房梁,上面糊着的厚厚灰尘,仿佛随时都会簌簌落下。
一股混合着霉烂、尘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味,霸道地钻进他的鼻腔,呛得他喉咙发痒,忍不住咳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
这一咳,牵动了全身,每一块骨头缝里都透着钻心的酸痛,胃里更是空空如也,火烧火燎地难受。
“殿下!您醒了!苍天有眼,菩萨保佑啊!”那苍老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
李琰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到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灰色内侍服的老太监,正跪在床边一个破旧的蒲团上。
老太监头发花白稀疏,脸上沟壑纵横,浑浊的老眼里此刻蓄满了泪水,正激动地望着他。
李琰的脑子像一团被搅乱的浆糊。我是谁?我在哪?我不是刚做完一台持续了十二个小时的复杂心外手术,累得在休息室沙发上睡着了吗?怎么会...
汹涌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进他的脑海。
李琰,大唐开元皇帝李隆基的第九子。
生母是一个早已在记忆里模糊了面容的卑微宫人,据说是罪臣之后,在生下他不久便“难产”而亡。
而他这个毫无根基、甚至可能带着“原罪”的皇子,在偌大的太极宫中,如同路边的野草,自小便被遗忘在西北角这片最荒凉、最破败的宫殿群里。
这里,是名副其实的冷宫——长乐宫偏殿。伴随他成长的,只有身边这位同样被遗忘的老太监,福伯。
原主的记忆里充满了灰暗:长年的营养不良、无处不在的轻蔑白眼、其他皇子公主偶尔路过时的肆意嘲笑、还有那个掌管这片“废地”、名叫张德全的掌事太监刻薄的嘴脸和贪婪的盘剥。而原主最后的记忆,是张德全送来一份明显馊臭的饭食,他不甘地吃下后,剧烈的腹痛...然后,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现代顶尖外科医生李琰,在连续高强度工作后猝死,灵魂竟然意外穿越到了千年之前,附在了这位同名同姓、同样命运多舛的冷宫皇子身上!
“福...福伯...”李琰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
“哎!老奴在!老奴在呢!”福伯连忙膝行两步,凑得更近,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颤抖着捧起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里面是半碗浑浊的冷水,“殿下,您昏睡了一天一夜了,快,喝口水润润喉。”
李琰就着福伯的手,小口啜饮着那带着土腥味的冷水。
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清醒。
他一边喝水,一边用医生特有的冷静目光快速扫视着周遭的环境。
这所谓的“寝殿”,不过是一间四壁徒然、窗户纸大半破烂的屋子。
一张摇摇欲坠的硬板木床,一张断了一条腿用石头垫着的破桌子,两把吱呀作响的矮凳,墙角堆着一些辨不清原貌的杂物。
地上坑洼不平,角落里甚至能看到干枯的苔藓。
唯一的光源是从破窗和门缝里透进来的惨淡天光,映得整个空间灰蒙蒙的,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哟!这命硬的废物,还真醒过来了?”一个尖酸刻薄、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像毒蛇吐信般从门口传来。
李琰和福伯同时转头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靛蓝色内侍服、体型微胖、面皮白净却带着几分油腻的中年太监,正倚在门框上。他双手拢在袖子里,下巴微抬,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轻蔑。正是这长乐宫偏殿的掌事太监——张德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穿着靛蓝服色、神情麻木的小太监,显然是张德全的跟班。
福伯的身体瞬间绷紧,下意识地挡在李琰床前,枯瘦的手紧紧攥住了衣角,脸上挤出卑微而讨好的笑容:“张...张公公,您来了。托您的福,殿下他...他刚醒...”
“托咱家的福?”张德全嗤笑一声,慢悠悠地踱步进来,像是巡视自己领地的土财主。他嫌恶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一股子死人气儿!醒了又如何?还不是个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废物点心?白费宫里的米粮!”
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睨着躺在破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的李琰,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坨垃圾。
“喏,今儿的份例。”张德全朝身后努了努嘴。一个小太监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将一个粗陋的木托盘“哐当”一声重重放在那张破桌子上。
托盘里,是三个硬得能砸死人的黑黄色杂粮饼子,还有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飘着几片烂菜叶的汤水。那汤水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馊味,饼子表面甚至能看到可疑的霉点。
福伯看着那点东西,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悲愤和绝望,嘴唇哆嗦着:“张公公...这...这点东西,殿下大病初愈...实在...实在不够啊...而且...而且看着...看着像是...馊了...”
“不够?”张德全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拔高了音调,“一个冷宫里的废物皇子,能有什么份例?能有口吃的吊着命,已经是皇恩浩荡了!还敢嫌少?嫌馊?”他猛地逼近福伯,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老人脸上,“老东西,你是不是活腻歪了?还是觉得咱家心太善?”
福伯被他吓得连连后退,差点绊倒,佝偻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不敢...老奴不敢...张公公息怒...”
“哼!”张德全冷哼一声,又转向李琰,脸上挂着虚假的怜悯,语气却比冰还冷,“九殿下,您也别怪咱家。宫里规矩大,份例就这么多。您要是嫌不够吃,嫌不好吃...”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阴鸷,“那就想想办法,看看您那死鬼娘亲,还能不能从阴曹地府给您捎点体己银子来?啊?哈哈哈哈!”说完,他自顾自地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在空旷破败的殿宇里回荡,格外刺耳。他身后的两个小太监也配合地扯了扯嘴角,露出麻木而谄媚的笑容。
李琰静静地躺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低垂,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看上去依旧是那个懦弱可欺、逆来顺受的废物皇子。只有紧贴着身体、藏在破旧薄被下的双手,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陷进了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楚。
愤怒吗?当然!一个现代顶尖的外科精英,何曾受过这等屈辱?被一个奴才指着鼻子骂废物?骂生母?
但他更清楚,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具身体虚弱得连坐起来都费劲,福伯年老体衰,张德全却掌握着这里的一切,包括他们主仆二人微薄的生存物资。此刻翻脸,无异于自寻死路。
忍!必须忍!
医生强大的自控力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他将所有的屈辱、愤怒、杀意,都死死地压在心底最深处,像冰封火山。他需要时间,需要了解,需要恢复。
“张...公公...”李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虚弱又带着一丝讨好,“多...多谢公公照拂...这点...够吃了...”
他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病后的孱弱,甚至有些结巴,完美地契合了原主“木讷愚钝”的形象。
张德全的笑声戛然而止,似乎对李琰如此“识相”感到有些意外。他眯起那双细长的三角眼,重新打量了一下床上这个瘦弱苍白的少年。依旧是那副窝囊废的样子,看来这次是真被折腾怕了?他撇撇嘴,心中那点因对方没反抗而升起的不爽,很快被一种掌控蝼蚁生死的优越感取代。
“哼,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张德全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施舍般地道,“好好吃你的饭,别给咱家添乱。再弄出什么幺蛾子,或者死了臭了...”他阴恻恻地笑了笑,“咱家还得费力气找人抬出去,晦气!”说完,他嫌弃地扫了一眼这破败的屋子,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染上穷病,一甩袖子,带着两个小太监扬长而去。
“哐当!”破旧的殿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那一点点天光,也隔绝了张德全那令人作呕的声音。殿内重新陷入一片压抑的昏暗和死寂,只有那碗飘着馊味的汤水,还在散发着令人绝望的气息。
“殿下...呜呜呜...”福伯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床前,老泪纵横,“老奴没用...老奴护不住您...让您受这等屈辱...张德全这个天杀的畜生啊...”
老人哭得浑身颤抖,那悲切的哭声在这冰冷的宫殿里回荡,充满了无尽的凄凉和无力。
李琰没有说话。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支撑着坐起身。剧烈的眩晕感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袭来,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这具身体,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长期的营养不良和慢性中毒(他几乎可以肯定原主的死因和张德全脱不了干系),已经掏空了根基。
“福伯,扶我...过去看看。”李琰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
福伯一愣,止住哭声,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家殿下。殿下似乎...有些不一样了?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样呆滞茫然,虽然依旧苍白虚弱,但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仿佛沉淀着某种他看不懂的东西,很沉,很静。
“殿下,您身子还虚...”福伯担忧地劝阻。
“无妨,看看。”李琰坚持道。
福伯不敢再违逆,连忙起身,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李琰,一步步挪到那张破桌子前。
离得近了,那碗汤水的馊味更加明显。李琰的目光没有停留在那令人作呕的食物上,而是落在了那三个硬邦邦的杂粮饼子上。
他伸出苍白瘦削的手指,拿起其中一个饼子,凑到鼻尖,极其仔细地嗅了嗅。除了粮食本身粗糙的气味和淡淡的霉味,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淡、极不易察觉的苦涩气息。
他的眼神骤然一凝!作为一名顶尖的外科医生,他对各种药物的气味异常敏感。
这种苦涩,绝非粮食霉变能产生!他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小块饼子,放进嘴里,没有咀嚼,只是用舌尖细细感受。
一丝极其微弱的麻痹感和难以言喻的怪味在味蕾上蔓延开来。
果然!李琰心中冷笑。这饼子里,掺了东西!分量很轻,绝非急性毒药,更像是某种慢性损伤肝肾、破坏免疫力的药物!张德全,这不仅是克扣,这是要钝刀子割肉,让他们主仆在绝望和病痛中慢慢消亡!难怪原主身体如此之差,一场“普通”的腹痛就送了命!
好狠毒的手段!好缜密的心思!既不易被察觉,又能完美推脱给“冷宫条件恶劣,体弱病亡”。
“殿下...您...”福伯看着李琰的动作和骤然变得冰冷的眼神,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寒意。
李琰没有解释。他放下饼子,目光转向福伯,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穿透力:“福伯,告诉我,这宫里,除了张德全,还有谁?外面...最近可有什么风声?关于父皇,关于...其他皇子,或者...朝廷?”
福伯被李琰的眼神看得心头一凛,下意识地回答道:“回殿下...除了张德全和他那两个爪牙,这长乐宫偏殿,就咱们主仆二人了...哦,还有几个被罚来附近做粗活的老宫人,都是等死的,不敢多事...”他努力回忆着,“外面...老奴偶尔听送柴火的老吴头提过一嘴,说...说圣人(皇帝)前几日好像因为黄河那边又报上来的什么灾情,心情不太好,在麟德殿发了好大的火...还有...太子爷好像又被李相爷(李林甫)参了一本,说他...说他结交外臣,居心叵测...闹得挺大...别的...老奴就不知道了...”
李琰静静地听着,大脑在飞速运转、分析、记忆。
开元二十四年...皇帝李隆基正值壮年,但已显露出怠政和享乐苗头,好祥瑞,重养生,喜怒开始无常。
权相李林甫权势熏天,打压异己,尤其针对太子李亨...这些都是历史课本上的知识点,此刻成了他生存的宝贵情报。
“福伯,”李琰打断了老人的絮叨,声音低沉而清晰,“去,把墙角那几个破瓦罐洗干净,拿到院子里接满雨水。再找找,看这破殿周围,有没有艾草、薄荷,或者...那种叶子边缘带小刺的,开小黄花的蒲公英?晒干的也行。”
“啊?”福伯彻底懵了。殿下要这些做什么?洗瓦罐?接雨水?找杂草?殿下是不是病糊涂了?
“快去!”李琰的语气不容置疑,那平静目光下蕴含的力量让福伯心头一颤,仿佛看到了某种深不可测的东西。他不敢再多问,连忙应道:“是...是,老奴这就去!”他跌跌撞撞地跑向墙角,开始翻找那几个布满灰尘的破瓦罐。
李琰的目光重新落回那碗馊臭的汤水和掺了慢性毒药的饼子上。胃里依旧火烧火燎,但他知道,这些东西绝不能入口。
他撑着破桌子,缓缓走到破败的窗边。透过破烂的窗户纸,看到院子里同样荒芜的景象。枯黄的杂草丛生,几棵半死不活的老树伸展着光秃秃的枝桠,在秋风中瑟瑟发抖。远处的宫墙高大而冰冷,隔绝着两个世界。
一阵冷风灌进来,吹动他单薄的旧衣,带来刺骨的寒意。李琰却站得笔直,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漆黑的眸子,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映着窗外灰暗的天空,冰冷、沉静,却又燃烧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火焰。
活下去!
这是眼下唯一的目标。
恢复身体健康!
这是反击的基础。
了解最近发生的一切!
这是破局的关键。
默默地隐忍,等待时机!
这是蛰伏的毒蛇。
张德全?李林甫?太子?皇帝?还有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
李琰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这双苍白、瘦弱、布满了细小伤口和冻疮的手。
这双手,曾经在无影灯下,握着最精密的手术刀,掌控着生死。
如今,它将在另一个更加残酷的战场上,拿起不同的武器。
他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不是笑,而是一种刻骨的冰寒。
“另一场人生吗?有趣。”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低地呢喃。那声音,如同冰棱坠地,碎裂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