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着入了宫，年年岁岁都变慢了。
窗外的梨花落了又开，清妍下了早课，在殿里逗着猫玩。
“铃儿。”我毫无目的地唤着，只想眼前有个伴。
自从眉眼间的情意淡去，皇帝也只是依着规矩在节庆之日和清妍生辰之时来用过晚膳，照样流连在各宫之间，盼得新人旧人夜不能寐。
我果然是个例外。
花有重开日，年华已不在。
王芳凝生产过后身子一直虚着，虽升了位份，哥哥也得器重，却总是愁眉苦脸，念叨着命不久矣。
青竹馆仿佛成了病源之地，除了我宫里的，没人再去看望过。
“妹妹何苦这般折腾自己？”我端起清粥，小心翼翼的喂着。
王芳凝脸色苍白，双眼无神。
“姐姐你说，哪有将他人孩子作自己孩子抱去抚养的理？我耗了半条命生下来的，怎么就成了她的孩子......”
思绪被带回那个下午，王芳凝早产生下公主，皇帝虽喜悦，下了诏书大赏青竹馆上下，却也因王皇后一人之言应允将公主归为她自己所有。
原来那日的保胎，是为她自己保的。
我虽位在二等，言语没有实权，王芳凝身子一直虚着，我实在找不到理由留下这个孩子。
如今公主晗，是拥有尊贵身份的皇后之女，她的生活将与王芳凝再无瓜葛。
王皇后真是下的一手好棋。
王芳凝临产的前夜，宫里因磅礴大雨更显清静。王皇后的寝殿里，依然盛装的淑妃放下茶盏，眼神有话。
“娘娘可要想清楚了，王将军再如何立功，也只是一介武夫。”芊芊玉手抚上额上的珠翠，淑妃不紧不慢的献着计谋。
“臣妾虽有公子瑾，却也无法常伴姐姐身边，如今皇上身边群花芳艳，少不得皇子公主，娘娘近来多少受了新人的气，若再有一子，您的主位也便无忧了......”眼帘垂下，贵妃不紧不慢的抿了口茶。
王皇后望着淑妃，没有说话。
“王芳凝本就身子虚，皇上下旨命太医院一直送着汤药养着，何不趁她生产之日送上一味大补药，好好给她补补？”淑妃接着说着，言语间已有九分把握。
“妹妹这样有心。”王皇后不动声色，表示默许。
“无论是公子还是公主，对娘娘都是有益的。”淑妃起身回宫，身边宫女借着夜色消失在太医院方向......
望着这个以泪洗面的母亲，我竟然找不到安慰的言语，命小厨房热了汤羹，晚膳时分再送过来。
梨树下的身影，熟悉却又陌生，也不知他站了多久。
“请皇上安。”
微微行礼，却没有眼神交流。
“婉卿精神不大好。”眼前这个魁梧却不失温柔的男人，眼神里有一丝担忧。
“劳皇上挂念。”
蘋箐宫里外都透着一股冷清，皇上握着我的手，略微僵硬。
“婉卿许久不对朕笑了。”软榻之上的他，眉宇之间透着疲倦。小厨房安静的生着火，就等着皇上开口留在这用膳。
“皇上朝政操劳，还望珍惜身子。臣妾的事都是小事，只愿您还记挂清妍。”我小心翼翼的守着自己的底线，只希望为清妍谋得一个好前程。
“清妍是朕的掌上明珠，你也是。”四目相对，我感受到倾涌的热忱。
我定神一想，自己还有要事要查，何不借了这吴朝旭的情深，摸索出这偌大皇宫里见不得人的秘密？
“皇上心里有臣妾，臣妾明白。”眼神亲切，添上久违的温柔。
我需要权力，皇帝的宠爱就是权力，想得到这个显然很容易。
“婉卿还是笑着好看，朕瞧着欢喜。”示意我坐在榻前，青莺会意去小厨房打理，我献上宫里新配的茶，不出意外的收获惊叹的眼神。
清妍明儿有早课，早早的跟着嬷嬷回房温习功课了。瞧着这孩子的聪明劲，我也少了几分担忧。
殿里灯火阑珊，映着他星星般闪烁的眼，早不觉的他生得俊俏，这皇帝应是庆幸生在宫里，若是寻常人家，早被当做祸水妖孽了......
梦里追逐着，黑影近在眼前，我拼命地跑着，脚下却越发无力。
“救命！”一声叫唤，惊得身边的人坐起。
“婉卿做噩梦了？”手轻轻抚着我的背，毫不嫌弃地替我擦着额角的汗珠。
“臣妾失仪，让皇上受惊了......”欲要起身，皇上会意叫来青莺，青莺端来茶水，我一饮而尽。
“婉卿受累了，是朕照顾不周。”靠在他的肩头，说实话我很心安。
“皇上心疼臣妾，是臣妾的福气了。”
天还未亮，皇上在身侧休憩了没多久就起身唤人更衣了。瞧着好不容易再次入睡的我，他轻轻吻了我的额头，没再叫醒我。
朝堂之上，他还是威严四方的君王。
王堃将军荣耀归来，皇帝念他镇定边北有功，特许将军进宫探望。青竹馆一大早像炸开了锅，连着我蘋箐宫也热闹起来。
王芳凝脸上终于有了血色，请了我去喝茶，换了尚衣局新做的衣裳，戴着皇帝赏的玉钗，盈盈地坐在榻上，等着久违的，熟悉的脸庞的到来。
将军显然负了伤，左臂不大能活动，王芳凝眼含泪水，命人上了好茶，我请了张大人在殿外候着，王芳凝满眼感激。
“哥哥，你这般为皇上拼命，皇上也该记得咱家的好，等你整装上朝复命，那些个书生也不会再轻易践踏你......”王芳凝言语哽咽，也顾不得皇宫礼仪扑在王将军怀里抽泣着。
“臣妹自小娇气好哭，让泠婉仪见笑了。”王堃知晓王芳凝多处受我照顾，眼神坚毅带着感激。
“今天是好日子，可不能哭坏了妆发。本宫先行回宫，这箐竹馆就留给二位叙旧了。”起身出门，命铃儿取来小厨房新焙的茶饼，算是与将军的见面礼。回想王芳凝如此体虚的事我只觉得蹊跷，但还想不出缘由，便另请张大人取来太医院熬制汤药的方子。
公主晗许是离了生母，夜里常常啼哭，王皇后一点办法都没有。
“乳娘怎么回事，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宫女训斥着，王皇后皱着眉，挥挥手命乳娘抱着公主出去。
“吃食都是最好的供着，怎就这般娇气了？”皇后长子愚笨，心想有位公主能贴心一些，现在只觉得心烦。
素心（皇后的掌事宫女）瞅着娘娘烦心，传下命令：“公主就在偏殿睡着吧，不要扰了皇后的清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