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生死相随

深秋的傍晚,天空泛着大朵大朵的云彩,微风中带着些许凉意。两个人骑着马回到了东院,东院里的玉兰花倒是比往年早了两个月盛开。洁白的花朵散发着阵阵清香,犹如雪涛云海,蔚为壮观。

子桓顺手摘了一朵,插在了阿洛的头上,笑着说道,“甚好。”

辛侍卫脚步匆匆,“东平王府送来了帖子,邀请将军和夫人参加小儿子的喜宴。”

“去准备吧。”子桓说玩,将马交到了辛侍卫的手里。

“东平王府?可是你常提起的那个刘桢的义父?”阿洛问道。

“是啊,这个刘桢,虽是汉章王宗室子孙,却自小孤贫,他的祖父刘梁,官至尚书令。他的母亲是元帝时京兆尹王章之玄孙女,本是官宦子弟,不曾想朝廷动荡,家道也至此败落。如今投靠在东平王府,被东平王收为义子,这个东平王的小儿子便与他交好。”

……

冬至这一日,曹府的众位公子悉数出发前往东平郡。采萱告诉阿洛,听说任氏也会一同前去。

因为昨日下了一场小雪,园子里白茫茫的,屋顶上、树上都挂着薄薄的雪花。

晨起,阿洛站在廊下,用手接着雪花。

子桓拿着大氅(chang)给阿洛披上。

阿洛笑着,把自己裹好。说道,“我听说东平郡那边的温泉甚好,此次随你去也想多玩几日。”

子桓爱怜的刮了一下阿洛的鼻头,“等宴会结束了,我陪你去。”

两日的脚程,曹府一行人终于平安到达了东平王府。

东平王府自是盛情款待,引着宾客前往东平王府自家的猎场设宴,毫不夸张的说,接待的人比宾客还要多。

阿洛坐在车内时,就已经听见了车外的人语声。

大家互相打过招呼,也见过了礼。子桓给阿洛介绍,“这是曹休,本家的族人,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父亲把他视若己出,若不是到东平郡来,恐怕也难得见一面。”

曹休笑着问候:“早听闻嫂子的美名,今日有幸一见,果然更胜传闻。”

阿洛行礼,心想,如此朗月清风般的男子,看着倒不像是一个武将。

子桓笑道,“他日也给你寻一个如嫂子般的佳人同伴。”

几个人说着,大笑声阵阵。

曹休走近了子桓,阿洛知道他们要商议事情,自觉的说:“我去那边走走。”

在王府大儿媳等人的簇拥下,阿洛随她们骑马入了林子。

树林中,绚烂的阳光从树叶中晒下,落在身上,温暖却不灼热,刚刚好。

突然,阿洛坐下的马受了惊,好像被利器伤着了一般,长长的嘶鸣一声,向林中奔去。

女眷们都被吓得六神无主,

蓉儿想去追,被任氏拉住,“妹妹若是没有救到人反倒被人伤着,可怎么是好,这东平郡王府侍卫这么多,洛姑娘不会有事的。”

“可是,我听说,二嫂她刚学会骑马不久。”

此时,子桓、曹休和淳瑜意三人同时听到了马的悲鸣声。

三个人一起策马向林中跑来。

眼看着就要从马上摔下来,子桓纵身下马,牢牢地接住了从马背上摔下来的阿洛,两个人顺势从山坡上滚了下来。曹休及时套住了仰天长嘶的马。

阿洛被一惊又被一摔,顿时晕了过去。

子桓心里顿时被扎了刺一般难受,他将阿洛揽在自己的怀里,不顾身上的伤势,抱起阿洛就走。

东平王听说了这件事,慌忙赶来却只看见五官中郎将和夫人离开的场面。

“将军夫人的马受了惊,险些摔死。”大家议论纷纷。

有人说,“东平王这次可算是得罪了曹家。”

有人说,“会不会是意外。”

任氏边走边说道:“东平王这马惊的可真是时候。”

王府的后院,已经有几位东平郡的名医在等候诊治。得出的结果如出一辙,“夫人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老夫开些药,待夫人醒来喝些就好。”

……

在东平王府的议事厅,东平王神色焦虑的等待着曹子桓的兴师问罪。

子桓刚到议事厅,突然听到有人大喊“失火了,失火了。”

采萱带着哭腔匆匆跑来说:“夫人在房间里,门打不开,窗也打不开……”

东平郡王大惊失色,声嘶力竭的喊道,“救人,救人”

东平郡王的夫人更是慌得瘫软在椅子上,“是谁,是谁在小儿的宴会上如此害我们。”

淳于意拉住子桓,先子桓一步,不顾房梁上掉落的瓦片,冲进屋里。横抱起阿洛,冲出房间。

东平王的小儿子指挥着家里的侍卫灭火,吩咐各院清点人员,让所有的大夫都等候在议事厅,等候传唤。

淳于意的手有些烫伤,他走近了子桓轻声说道,“这绝不是意外。”

曹休也跟了过来。“我已名人将东平王府团团围住,就是一只苍蝇也休想飞出去。”

子桓点了点头。若说这东平郡王有什么别的心思,子桓到不清楚,只是从暗卫处得知,这东平郡王私下里与江东那位主子和巴蜀那位主子都有生意上的往来。加上刘祯这个汉室的宗亲,府里也收留了不少慕名而来的侠客剑士。单单这些实在难以与今天发生的事联系在一起,显而易见,对方想置阿洛于死地。

……

“老夫,一定会查出事情真相,给将军一个交代。”东平王神思焦虑。

“去查吧。”子桓面无表情,眼睛却片刻不离阿洛。

入夜后,所有的人都歇下了,子桓换了夜行衣,悄悄的去了趟东平王的书房。

“此事十分蹊跷,我夫人并不是东平人士,也并没有什么仇怨,今日却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想置她于死地,我想着如今夫人无碍,对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不如王爷陪我演一出戏。如何?”

回到房间时,阿洛还没有醒。子桓守在阿洛的塌前,专心的看书,摇曳的烛光,落在他的身上,暖意融融。

阿洛缓缓地睁开眼睛,凝视着眼前的人,她的眼角湿了。

采萱端了热茶进来,看到阿洛凝视着子桓。

高兴的叫道:“夫人醒了。”

子桓放下书,走到塌旁,“为什么醒了不叫我。”

阿洛说:“我怕是一场梦,一出声就惊走了你。”

子桓抓起阿洛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还是梦吗?”

阿洛笑着说,“不是。”

阿洛撑着榻,想坐起来,子桓扶着她,紧紧的抱住了她,“以后我绝不会离开你半步。”

……

第二日的婚宴正常举办,东平王府对外界只说是家里仆人不够小心,打翻了烛台。

子桓悄悄的对阿洛说:“晚宴你若不想去,就不去,在这里等我就好。”

阿洛点了点头。

晚宴开始后,前院好不热闹。

阿洛挑了一个离子桓不太远的角落坐下,一边喝茶一边看着众人玩乐。

任氏新结交了几个东平王府的女眷,坐在一侧不知道谈论什么,正聊的开心。子彰和几个宗师子弟在院子里投壶,子健和蓉儿站在亭子中窃窃私语。

晚宴上的大都是子桓的朋友,军中的幕僚。

曹休给子桓介绍,“这是平虏(lu)将军刘勋,这是奋威将军邓展,都是精研武术之人,对公子甚是敬仰。”

子桓恭敬的跟他们见过礼。坐在一起,共同饮宴。

子桓说:“一向听说邓展将军精研武术,擅于运用各种兵器,而且还能空手入白刃,我对剑术也甚为喜爱,曾经有过研究,不知可否切磋一下。”

邓展将军听了子桓的话,行礼道,“能和公子进行较量,是我的幸运。”

于是两个人就以案几上的甘蔗为剑,对打起来,几个回合下来,子桓连续三次都击中邓展的手臂,在座的宾客都鼓掌喝彩。

子桓说:“我的剑快而集中,很难击中对方的面部,因此只是打中了你的手臂。”

邓展将军有些脸红。说道:“我们再来。”

邓展猛地向中路猛攻,子桓迅速后退躲闪,从上方截击,一下打中邓展的额角。

在座的宾客都禁不住站起来鼓掌喝彩。

比剑结束后,邓展羞愧的说:“甘拜下风,自愧不如。”

子桓笑着说:“从前有一个名医叫杨庆的,他曾叫自己的徒弟将自己的旧秘方全部抛弃,另外教授他新的秘术,我看邓将军还是把旧技抛弃,接受新的重要的击剑方法吧。”

话音刚落,满座都不禁欢笑起来。

子桓转头看见阿洛,四目相对,两个人都会心的笑了笑。

阿洛想,像子桓这样一个杀伐果断,懂得克制,也更会掩饰的男人,怎么会有女子不喜欢。

淳于意看着子桓看向阿洛的目光,默默地想,希望有一天即使你妻妾成群,她也会成为你唯一的例外。

……

曹休突然对淳于意说道,“听说你这几年去西域的次数多了些。”

淳瑜意说道:“是比较频繁。”

曹休俯身过来说道:“那能否给我们弄些战马?”

见淳于意笑而不答,曹休嚷道,“你到底是帮还是不帮呀?”

淳瑜意笑着问道:“我能不帮吗?”

曹休笑了起来:“不帮肯定不行!”

淳瑜意正色道:“那你废话什么?”

曹休说:“我是不用和你废话,你得让子桓放心啊。”

淳瑜意笑着说:“别的忙我帮不上,但以后有关这方面的事,大可放心。”

曹休笑道:“看吧,只要他来,燃眉之急都能迎刃而解。”

子桓笑着说:“不管冲谁的情面,反正谢谢你。”

庭院中,众人正在饮酒玩乐。

子桓一行人来到了园子里,看子彰和宗室子弟在投壶。

女眷们都站在一侧观战。

婢女端了糕点进来,阿洛正好饿了,取了些糕点,正要吃,婢女说道,“夫人,我们家姑娘请您过去一叙”。

“你家姑娘是?”阿洛问道。

“夫人去了自会知道,姑娘说和您是故人。”

子桓回头发现阿洛不见了,下意识的要去园子里找,这时,子彰拉住子桓,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二哥,我刚才好像看见,刘祯在那里,正四处找你。”

子桓不得不停住了脚步,对身旁的淳瑜意说了几句话。

……

花园曲径通幽,层峦叠翠,子桓没有遇见刘祯,倒是正看见蓉儿险些跌倒,他顺手一扶,蓉儿顺势跌入了他的怀中,他心里想着阿洛的事情,只觉心烦意乱。恍惚走神间,听到蓉儿哎哟一声。

子桓忙蹲下来看向她,问道:“怎么了,有没有伤着?”

子桓安慰着:“只是有点红,没有破皮,一会让医师给你上点药,没事的。”

“公子,蓉儿今日扭伤了脚,只怕是走不到前厅了,不知公子能否帮我个忙,扶我回后院。”

子桓搂住了她的腰,抬起手,刚要扶她向后院走去。

子健从对面走过来,说道,“不劳烦二哥,还是我来吧。”

……

“看见了吧,但凡是男人都一样的,明知道只是一个小算计,却也不会拒绝,就算是子桓也不会例外。你以为他为什么对你千般呵护?不过是因为甄家还有价值,就像当初他娶我只是为了曹家能获得汉室的支持一样,将来,他还会取无数个张氏、李氏……”任氏站在假山的另一侧对阿洛说道。

阿洛听着子桓醇厚的声音,看见刚刚蓉儿对子桓百般柔媚的样子,不禁有些生气。

“你引我来,就为了说这些?”

任氏嘲笑阿洛:“当上曹公子的夫人,胆气壮了?你以为你的马儿为什么会惊,你以为王府的后院为何会起火?”

“是你?为何?”

任氏紧了紧披风,看向假山对面,“即使不是我,也会是别人。今日有他护着你,明日呢。若你失去了价值,我倒是想知道,谁还会救你?反正今日你必死无疑,告诉你又何妨,不如就让你死个明白。”

阿洛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竟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夕颜?她还活着?”

任氏笑道,“你自求多福吧。”

夕颜摘下面纱,笑着说道,“好久不见,没想到你如今嫁给了子桓哥哥。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你害的袁家家破人亡,害的熙哥哥四处流浪。我真恨,马儿为何没有摔死你,那火为何没有烧死你。今日,我就让你屈辱而死,我倒要看看,你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侮辱,子桓哥哥还会不会要你。”

说完,已有黑影出现在假山的一侧,阿洛顾不及多想,拼命的逃跑。

“抓住她,生死勿论!”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看到四周林木幽幽,才停下了脚步。追她的人并不着急抓住她,仿佛一只在追逐老鼠的猫儿,要等到老鼠筋疲力竭才会将它吃掉。

她随手捡起一个石子握在手中向来人扔过去。

对面的人嬉笑着说道,“看来箭术练的不错,这么远都能瞄准。”

“你别过来,你过来我就喊人了。”

“喊吧,这可是远离后院的小树林,这会大家都在饮酒呢,你就是喊破了嗓子也不会有人听见的。”

阿洛忽地从袖子里抽出了匕首,对着来人说道,“我是五官中郎将夫人,你若敢对我无礼,将军定会诛你九族。”

黑衣人大笑起来,“我刘家汉室宗亲,竟会因你一个再嫁之妇命丧黄泉,今日我要替我堂哥报仇,替袁家除了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寒光闪烁,阿洛听见一声哀嚎。

阿洛气恼看向淳于意,说道,“你再晚来一步,我就真的见不到你了”。

淳瑜意说道:“呆在这。”

黑衣人在做拼死一搏,他快速的抽出短刀,刺向淳于意,淳瑜意身子一闪,短刀越过淳瑜意打在了一颗树上。

黑衣人放出了一颗信号弹,淳于意心中一惊,大呼不好,他快速的回到阿洛的身边,周围黑压压的来了不下二十几人。

“你究竟得罪了谁,要对你下如此杀手。”淳于意一边开玩笑的说着,一边将阿洛笼在自己的身后,子桓只说让他跟着阿洛,怕是会有人再下杀手,不料果然被他猜中。

“夕颜没死。”阿洛简短的答道。

淳于意只是一惊,瞬间恢复了神色,他简短的说道,“一会我拼死杀出一条路,你就使劲跑,记住了吗?”

“那你呢?”

“来人不是奔我来的,不会对我怎样的。”

以一对十,对于淳于意来说,是毕生最惨烈的一场搏斗了,等他浑身是血,回头看向阿洛的时候,阿洛站在悬崖边。

他看见子桓带着一队人马正奔过来,可是太晚了,子桓从马上飞奔下来,不顾辛侍卫的阻拦,跟着就跳了下去。

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会跟着阿洛跳下去。

他想着,阿洛,就算你知道了我是以你为饵引出背后的人,你也会原谅我吧。

急速的坠落中,子桓拉住了阿洛的手,他说,“无论生死,我陪你。”